Chapter Text
“你刚才说，想要调到厨房该和谁去说？”迪恩顺手将规则纸往兜里一揣，厨师们也没提出异议，“有人说我应该转护工，不过我更喜欢厨房。”
“护工？”那两个厨子上下打量他一番，立刻开始摇头，“厨房不和护工抢人，反正……有个优先级的。”
“什么意思？”
“护工比较重要。”
迪恩正想仔细询问优先级是什么意思，窗口外面的病人们纷纷抬起麻木的脸，注视着两个护工带着一个大胡子男人大大咧咧从食堂门口走了过去。这个人光膀子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有着那标志性的地中海发型和由内而外散发着的坏家伙的气息，他说起话来一波三折滔滔不绝：“九渊地狱在下，啊不，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已经够干净了！我每到一处，你们就要求我洗澡，我去寄养家庭要洗澡，进劳改中心要洗澡，进监狱要洗澡，每次听到水声，我就准备好要收拾行李了。而你们所谓的洗澡就只是要我面对墙壁，用水管冲我一下然后疯狂地撒爽身粉，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怎么优雅地洗澡？”
这个人的出现就像是往一个关满待宰牲口的笼子里扔进了一头野兽，一股子未被驯服的气息让病人们放下了餐盘，有的畏惧、有的好奇地望向门口。也让瑞秋护士对着他怒目而视，她的怒火几乎让那瓷娃娃般的妆容碎裂，她突然站了起来面向饭桌上小声嘀咕的病人，那群人立刻低下头，再也不敢看她。
“闻起来真不错，”瑞秋护士的脸色刚刚缓和些许，克劳利的声音忽然在食堂里出现了，他从别人盘子里随手抓起一片火腿咬了一口，又呸了出去，“这他妈也是人吃的！”
“先生，你得先去见主治医生。”护工们上来拉他，而克劳利根本不为所动。
“我饿了，先生们，所以我决定在这坐着，你们俩也没吃过早餐吧，厨师们，请给这两位绅士来两份烤吐司，看在上帝份上，别放火腿。”他开始自来熟地剔牙。
“克劳利！你怎么在这儿？！”迪恩一手一个餐盘抢在配餐员之前抓了三份烤吐司冲了出去来到克劳利身边，奔跑的声音让瑞秋护士长脸色更难看了。
克劳利眼都没抬直接抓起了吐司，但他身边的护工看了护士长一眼，吞咽着唾沫，终究没有动手吃饭。“首先，谢谢你的服务，其次，我叫麦克·莫非，不知道你说的克劳利是谁，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我还是第一次进疯人院呢。”
“麦克·莫非？你认真的吗？”
克劳利用手指刮了吐司上面的黄油，放进嘴里吮吸，摇头晃脑地抬眼看了迪恩一眼，“嗯哼。”他说着，忽然快速眨了眨眼睛，“他们说我在劳动改造营打架的次数太多了，居然要我来检查自己有没有精神方面的毛病。我不认为打了几次架就意味着我脑子不正常，不过我没什么可抱怨的，那地方无聊地要死，人人都小气，死气沉沉，没有女人，只要能离开那里，不管是精神病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能离开那里，要我承认是啥都行。”
迪恩没有错过他那个明确的暗示，克劳利显然是在暗示他帮着演戏，并且他极有可能拿的是电影原本主角麦克·莫非的剧本，也就是说这次原主角不会出现了。
“呃……好极了，我是新来的勤杂工，我也是第一次来疯人院。”迪恩应道。
“来让莫非叔叔给你一条至理名言，不管你去的是监狱还是农场还是疯人院，要想生存下去，你得找到谁是这儿的老大。”克劳利站起来，走向桌边一个高个子但瘦得像猴子的男人，“嘿，你是这儿的疯子老大吗？”
那个男人吓了一跳，他麻木恐惧的目光移到了克劳利的脸上，他像是在害怕世界上的所有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克劳利身上的气场感染，吃吃地笑起来。这个男人似乎每一次开口都要用力牵动右边脸颊的肌肉，并且用上全身的力气拉开嘴唇才能说话：“我不是……疯……疯子老大……我…我……”
“真可惜，你白长这么高了。那你会玩牌吗？”
“莫非先生！”护士长对克劳利怒目而视，她的怒火之中燃烧着憎恨，“你该去见主治医生了，今天是一个美好的星期一，你不会喜欢见识制造麻烦者的治疗的。”
“噢，我的礼貌哪儿去了，护士小姐，我喜欢你的口红颜色……”克劳利发出一串响亮的笑声，那两个护工立刻站起来拉扯他，而克劳利的胳膊灵活地避开了他们的拉扯，将一个盒子拍在了迪恩怀里，“啊，朋友们，我们回头再玩牌吧。我去去就回。”
克劳利离开了，迪恩拿出那个盒子——他对这个盒子实在太过熟悉了，那五个黑体字占据了包装的最大位置：SORRY。卡斯迪奥住在医院的时候曾经喜欢玩这个，不知道他曾经花了多少时间在这个棋子上，但他肯定希望迪恩注意到这个词。卡斯曾经用这个婉转地为他不能帮助迪恩和利维坦战斗而道歉，而自己当时愤怒地掀飞了它。
“喂，不管你叫什么，这盒棋子是游戏室的，把它放回去。”跟班护士匆忙对着迪恩喊道，接着她跟着瑞秋护士长走到桌前，拿出一本笔记本写着什么。
“没问题，我马上就……”迪恩把棋子夹在胳膊下如释重负走出了饭厅，一出门，他就朝着克劳利离开的方向走去。
“喂，你去哪？”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一个穿着护工服，矮壮结实的黑人抱着双臂靠在食堂门口冷冷地看着他。“游戏室在对面。”
“啊，是吗？我想我是有些迷路了。”迪恩露出一个后知后觉的表情，“谢谢指路。”
迪恩改为向食堂对面的大房间走去，一边留意身后的动静，那个人似乎已经盯上了自己，如果他跟上来，那最好自求多福。游戏室还和八年前一模一样，迪恩甚至能毫无障碍地找到卡斯和他坐过的那张桌子，那张宽大的桌面上贴边放着各种纸牌和桌游，空出了中间的空间，等待着被铺上棋盘。他感慨万分地坐了下来，缓缓抚摸着温润的桌面，好像那里还有卡斯留下的温度。
倏忽间昨晚从病房下塞进来的纸条从他的脑海中跳了出来，有些人想要举办一场《sorry》的比赛，想要参加的人正在抓紧游戏时间练习，其中还有人将游戏室的棋子偷回了自己的病房，而刚到这里的克劳利不知怎么搞来了这盒棋子。
他略一犹豫，便动手打开了纸盒。
《sorry》由一张折起来的棋盘、四色塑料棋子，一个筛子，还有两叠纸牌构成。它看起来就像孩子们经常会玩的那种飞行棋和强手棋的结合体，棋盘的四个角落有着四色棋子对应的色区，象征着这些棋子的大本营，四条路如同盘旋的蛇，从大本营出发螺旋向着中心的海洋大漩涡行进。路上如同强手棋一般画着许多圈，有的是空白的，有的提示翻一张环境牌，有的则要求翻一张事件牌。
天使坐在桌子对面低垂眼眸的样子仿佛还在那里，卡斯迪奥轻声说：“这是一个‘sorry’世界，我要如何从你的损失中得到利益呢？”
好吧，如果他这么说……以迪恩玩过的棋牌类游戏的经验来说，这个游戏的重点是坑害对手，让自己顺利前进到达中心，前者的分量多过后者。这种基础的桌游虽然变化并不是十分丰富，但最多能让四个人一起玩，这就给棋局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克劳利把这副牌弄来，是希望自己能参加这场比赛吗？还是……他已经知道有人半夜从门下塞纸条的事了？
迪恩将盒盖彻底掀开，此类桌游有着错综复杂的规则，为了防止规则纸丢失，有的棋牌会在盒盖反面印上规则，这盒棋子就是如此。当他看到盒盖内部不起眼的一道割痕的时候，立刻意识到克劳利可能在里面做了手脚，或者这盒棋子中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道割痕并不深，并没有穿透厚重的瓦楞纸，刚刚好可以将一根手指抠进纸张中间的缝隙里。
“先生，有什么问题吗？”黑人护工走进了游戏室，他沉稳缓慢地朝着迪恩走近，“你手上的棋子，把它给我。快回到你的岗位上去。”
迪恩回头笑了笑，“你玩过这个吗？”
对此，黑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里的桌游，缓缓伸出手来。
“不爱说话，哼？”
对方的确不爱说话，他从迪恩手里抓过盒子，同时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想象如何胖揍他一顿，就这么盯着他走出游戏室。黑人护工掀开盒子看了一眼，不禁开始咒骂那些精神病人是一群只爱撕碎东西的留着口水的人类垃圾——桌游纸盒盖子上有一个大大的被撕扯的破口，虽然没有穿透盒盖，但这东西在二手市场上也很难处理掉了。
迪恩把厕所隔间的门锁上，坐在马桶上展开刚从纸盒夹层里抠出来的纸——那张纸正面印着《sorry》游戏的规则，而背面则由好几种不同的笔迹和颜色密密麻麻写满了。看起来像是病人自己写的规则，或者只是他们的牢骚。
首先是一个有力、稳定，工整的字迹。
如果你还没有疯到看不懂文字，这儿有些建议
1、不错，你的确干了许多蠢事、错过了很多机会才会到这儿来。是的，的确有人能教你人生应该怎么做，他们也是对的。但你是唯一的。其他的你和你自己没有屁点关系。
2、严格按照住院区时间作息表作息，和你没关系的事情少管。
3、每天发药的窗口内应有两个以上的工作人员，他们应当穿着医院制服，名牌清晰。你可以和其他病友交换喜欢的药物，但如果窗口内的工作人员着装不符合标准或小于2人，不要吃任何药，立刻离开。
4、尽可能记住周围病友的性格、言谈举止，并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同伴是重要的，请牢记这一点。
5、是的，想出开灯睡觉这个主意的人应该下地狱。见鬼，他们简直有用不完的眼罩，所以你觉得我们如果开始囤积眼罩可以结成绳子逃出去吗？还是只是用来勒死自己？
6、体育频道最有趣。
7、如果医院方面禁止你和其他人说话，且你能从小黑屋出来，游戏室的桌游卡牌上可以写字，如果有什么要说，可以写在上面，护工不会在意我们的纸牌。如果你想要香烟，告诉护工陶德，塞点钱给他，但是别让别人知道。瑞秋护士长是个白痴虐待狂、酒囊饭袋，她只想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如果她开始日常询问，每天都是老一套，这些问题都有标准答案。我把标准答案写在这里。
8、【如果她询问你对妻子可能出轨的看法，答我对我的太太绝对地信任，她可能和别人更加亲近，我一定有让她失望的地方；如果她问你是否觉得受到了不公，答并没有，我活得安静且满足，这里有温暖的床铺和现成的食物，我在这有那么多朋友，还有医生和护士的照顾，我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如果她问你，如果你能回到小时候改变某个选择，让现在的自己过得更好，你会选择改什么？答时空穿越是不可能的，它只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我就算改变了某件事，还会有新的麻烦出现的，所以改变一件事就能变好之类的事并不存在。你可以假装发病，但不要回答会，或不会。】
（不一样的笔迹）你说得真对，回答不会的人都进了小黑屋，还有个哥们回答了会，几天后他不见了。
（娟秀镇定的字迹）艾德先生并没有失踪，他已经痊愈出院了。
接着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圆珠笔笔迹。
10、夜晚保安巡逻3次，时间分别是：23点、3点、5点；0点会换一次班。如果你要去哪逛逛，避开这三个时间。
接着的11条被划掉了。
11、到底是谁在用游戏室里放了那盒《sorry》游戏？那东西简直太好玩（被划掉）
（癫狂抽搐的字迹）太可怕了，它在监视我，烧了它，烧了它！
（另一个笔迹）12、这游戏真的太有趣了，我完全离不开它
13、不管是谁，不要再把那盒游戏偷偷带回自己房间了，大家都需要玩，它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不一样的红色水笔字迹，被一支蓝色圆珠笔划掉了）不要烧了它
（蓝色圆珠笔写的字）不管烧了它多少次，它还是会出现在游戏室里！！
（颤抖的字迹划破了纸张）14、他们就在我们中间！
15、如果你被盯上了，去印第安人的房间。
（镇定娟秀的字迹）16、不要去印第安人的房间，那里极度危险。
（第一个笔迹）17、我是唯一的我，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看看我啊，我是诸多我中间最可笑的失败者，我的存在毫无价值，我是被禁锢在世界上的小丑，无处可去！但是，地下二层，在那里我可以好起来。
这回觉得头疼的人轮到了迪恩，这几天来，他以为这间医院里所有的规则纸他已经收集了七七八八，但现在手里这张纸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除了油墨印刷的官方规则，还存在着病人之间流传的手写规则。
这东西比官方规则诚实直白，但精神病人写出来的很难说能不能给迪恩帮助，并且双方的规则书都有被篡改的可能。手写规则的第一个作者很清楚不应该相信幻觉，试图帮助病友在这间医院坚持地更久，在最后他依然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已经向命运屈服了。
任何凑在一起的问题都不会是偶然——黑暗中才会出现的“人生答案”幻觉、出现利维坦的地下一层还有未知的地下二层，这三者是被什么东西串联起来的。但那到底是什么呢？
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一边的规则，迪恩不认为作为官方的医生护士，比如瑞秋护士真的没看过病人之间手写规则——除了这份问答的答案，更有价值的是夜间具体的保安巡逻时间，尽管医院方面宵禁已经三令五申，但从这张纸上可以看出，晚上很可能……相当热闹。想要揭开真相，晚上当个乖宝宝可不行。